歙在父亲又一次被赐名之后,去看他,千年了,父亲还是当年隽秀的摸样。 坐在桃花渡的小码头,静静地钓鱼。潭水里微微荡漾的是一种寂静的寂寞。歙心底想,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有父亲这样淡泊的心境。 歙是家中的长子,许是因为父亲“无为而治”,安得自乐,歙反而因为年少有成、才华横溢,而深得朝廷的赏识。小小年纪就被命此地的首府,为人称颂。之后更是因青年才俊,父亲的名字反而被世人淡忘,提到他们家,唯一想起的就是歙了。 “父亲。朝廷的人来过了。赐一姓一名一号。” “……什么?” “姓徽,名州,号新安。” “……我倒是觉得歙州好听。” “父亲,我不在意。” 徽州早已忘了之前的许久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当时歙和黟出生的时候正是他从北方颠沛流离到这个四面环山的地方。而正是这一时候,秦皇已然称霸中原,而这蛮夷之地他竟也触及,所以赐了名给他与秦帝国同期的婴孩们,歙和黟就这么来了。 孩子的名字他都记得,因为除了歙和黟,其他都是他取的。歙和黟是对龙凤胎,长得都是一般的眉清目秀,出尘淡雅。偏偏都不愿意有个家室,守在他身边、守着这个家,一守就是千年。徽州知道,因为他实在不是个好父亲,打理这个家的都是他们这对最长的兄妹。歙主家中大事,而繁杂小事,就落到了黟的身上。 ”父亲。那……儿子就先走了……“ ”……对了,宁儿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宁没事,虽然被牵连,但是皇上开恩,没有降大罪,只是被罚了板子。“ ”……宁儿太过温润,管不住下人。你替他多看着点。“ ”是。我知道的。“ 歙望着父亲的背影好一会,才抬步慢慢走开。桃花渡的桃花已经凄凄凉凉,像是希望得到最后的垂青一般,娇柔地萦绕在歙的身侧。只是一向清心寡欲的他从不注意这些烟花弱柳。 不过…说清心寡欲是否讽刺了?若是正如这样,我还这样为官一方?我应该是如父亲那样,采菊东篱,垂线桃花。 远远地就看见守在家门前的源,整个名儿应是婺源,家中的二女儿。相比于大姐黟的干练沉稳,她更加温柔内敛,以至于太过害羞,而掩盖了她碧玉般的容貌。 源总是会默默守在家门前,等着歙回来。黟则在屋里张罗着热腾腾的饭菜,偶尔刚踏进门,就听见黟气急而又无奈的责怪。肯定又是小昱和小岩这俩捣蛋大王做了什么,尽给大姐添乱。 这不,歙刚到,笑着摸了摸源的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灰墙里传来抽泣的声音。 歙清远的眉头微微一紧,他最听不得妹妹们哭,让他好生难受。快步踏入家门,就见黟训斥着小昱,宁慌张的从书房赶来,步履有些蹒跚,脸色也有些苍白。大概是不久前挨了罚,加上本身文弱,这些天就一直呆在歙的家里,没有回自家住去。 “大姐!小昱他怎么了?” “这臭小子!又欺负小岩!你这个二哥,不是说要教好他的吗?怎么还这么骄纵?” “……小昱。快给妹妹赔不是。” “我不!” “小昱!” 歙看着宁微微颤抖的身子,也有些不忍。这个弟弟从小身子虚弱,但却特别聪慧,若非他淡泊名利,恐怕以他数次的状元,这官位根本不会落在自己这个哥哥的身上。 他想起宁拒绝为官的理由,那本是他可以去京城发展的机会,他却说,自己身体虚弱,不适合。 他想起宁单独离家的理由,他本可在大家庭中安心与墨香文宝,他却说,家里弟妹太多,需要多一人支持,于是,他当起了书院的先生。 他想起宁说,小昱性子顽劣,需要引导,便带他去书院修身养性。 这个弟弟话不多,却一直在为这个家付出。他不如他,不如他坚韧。 “小昱。道歉。” 歙走向前,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冷冽。小昱一个寒颤,他是打心眼里怕这个大哥。 “……” “小昱……快道歉吧,惹大哥生气就不好了……长幼有序。” 宁弯下身轻轻劝着小昱,小昱别扭了好一会,才极不情愿的向小岩道了句“对不起”。完后,小心翼翼而又怨的瞥了歙一眼,飞似的跑了。 “小昱!” 源大惊,刚要去追。就见祁一手拎着刚跑出去的小昱,一手拿着一些野味,庸懒的走进来。小昱在三哥祁的手里,觉得自己张牙舞爪着好似他曾经看到的挣扎的野猪。 祁随意的把手上的野味扔给大姐黟,便饶有兴趣的把另一只手上的小昱拎到面前。看着小昱这小子恼怒憋屈的小脸,祁居然特别开心。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野人!” “哟~小昱~许久没见,你怎么还这么没长进?还没我家后山的猴子壮实。” “野人!放我下来!” “野人?我可是你三哥哦,你二哥这么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礼数你倒还是没学会?” “谁理你!放开我!” “哎哟~那就是二哥没教好~还不如跟我去山里学功夫。” 祁有着不同于他两位哥哥的气质,要说歙是冷峻;宁是温润,那么祁就是朴实。那种从大自然中培养出来的气质,其实有那么一丝和父亲相似呢。都那么远离尘嚣、无欲无求。 祁也是少小离家,说是嫌家里太挤,这算是个什么理由。歙当时有些生气,他这么珍视的家,在祁眼里居然这么轻微。烦闷去找了父亲,没想到父亲只是淡淡笑了笑,说,祁那孩子,是看家里房间太少了,几个姐妹挤在一个房里,而你把卧房让给他,自己睡在府衙里。歙顿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在宁离开家的时候,祁说着也要一同走,只是当时他没同意。 “二哥才没有没教好!” “那就是你没学好咯!~” “你少烦啦!” “二哥~朽木不可雕也啊~你还是放弃吧~!” “大公子!我们回来了!” 是汤儿。带着山儿从城里的药店抓药回来了。 因为山儿的原因,山儿好静,有心病,不能打扰。于是,歙雇了一个丫头照顾她,并在山儿养病的地方陪伴她。大概也是因为从小孤独,山儿有些孤僻,吝啬笑容。自古美人似乎都有那么一些柔弱,让世人得以怜香惜玉。记得那个叫西施的美女也害的是心病,不过山儿此时还年幼,但是美人的轮廓已经渐渐凸显。邻居们都或有或无的听过,这家人有一个天仙转世的女儿。 若非皇上赐姓,恐怕,他们这一家子也很难像现在这样集聚一堂。虽然这个家已经有些陈旧而拥挤,但是却格外温馨。歙的嘴角轻轻划出一个弧度,不经意的透过雕花窗,正看到溪挽着父亲,在漫天的桃花中向家里走来。 到齐了。 更了姓,改了名儿。 我们还是一家子。 会一辈子的吧……
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年),镇压州人方腊领导的农民起义后,改歙州为徽州,徽州得名始此。仍领六县,治所在歙县。 行政区划:歙县、休宁县、祁门县、婺源县、绩溪县、黟县、黄山区、屯溪区(古也称昱城)、岩寺(今徽州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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